我在德国谈情说爱

往事
我在德国的工作，是需要经常跑汉堡的。汉堡公司里有一个女同事，也是中国人。虽然中国人在外面见了面大多象仇人似的，可是我们两个人因为性别不同，经常一起去食堂吃吃午饭，有时候周末她也会请我去家里坐坐。
我是拙于言的人，可非常喜欢跟她聊天。她去德国很多年了，嫁的是本地人，没孩子，入了籍，德语说得字正腔圆，心直口快的性格也更象个德国女人。她的国学知识十分了得，看人论事往往入木三分。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时间太短，她成了我愿意去汉堡公干的原因。去年决定回国后，我专门去汉堡跟她告别。记得那是个初秋天气，德国最让人神伤的季节，我们两个人沿着阿尔斯特湖，没有话，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她扑在我的怀里无声地哭了。她说：“要是年轻的时候遇见你，该多好。”
可是我们都不年轻了，所以我要走了。中年人的热情太危险，不小心会烧伤太多的人。我们也许都是爱对方的，可是我们都不年轻了，所以我们知道生活中没有十分美满的事情，我们经历了太多的不圆满，所以学会了欣赏不圆满的美——尽管它如此让人心痛。第三者
我老婆的一个女朋友在同她现在的老公相识相恋的时候，他还是别个女人的丈夫，所以说这个朋友有段时间是第三者，她这个老公也是从别人碗里抢过来的——虽然他不是什么肥肉，而她一脸斯文，看不出有巧取毫夺的本领——现在两个人结婚多年，也有了孩子，日子过得不错。
有一次她跟我说：夜里作梦，梦见丈夫要跟另一个女人走，她千呼万唤地哭醒过来，看着熟睡的身边人，心还是痛。事过多年，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当年这件事对另一个女人的伤害。而她的愧疚，不单只是对这个女人，还有她的丈夫：最主要是担心丈夫拿自己和前妻比较，觉得跟自己在一起也不过是那么回事。
我希望我能够理解她的感情，不过我知道没有什么语言可以安慰她。这个聪明的女人，年轻的时候自恃才高，傲视一切俗世的束缚，不惜为情焚身，等到真正历经沧海的时候，却是万事已定，回不得头了。留下的百般滋味，只有自己去消解。她的老公是个优秀的男人，老公的前妻也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虽然离了婚，并没有大打出手，听说两个人还偶有往来。这个女朋友当然想知道老公心里前妻的份量，可她既然那么聪明，也就不会去闯这个禁区，而她既然那么聪明，丈夫的丝毫流露，点点滴滴，都是心痛。
戏里的人生，往往是只有高潮的。其实真正的人生，都是在散戏之后才开始的，这一点，没有切身的经历，又有谁能说真正知道呢。婚姻 我小学的时候特别羡慕班上有个同学，这个同学的父母离异，她和她姐姐各随一方。当时我看见爹妈吵架就高兴，恨不得他们立刻离婚才好。在德国的时候我女儿跟我说到某某小朋友，总是一副艳羡的口气：他过生日圣诞节都收双份礼物呐。我和我老婆有段时间经常吵架，不知道我们孩子有没有暗地喜欢。
如今我活过了四张，还没打算跟我老婆离婚，要说因为爱情有点肉麻。我想爱情久了实际多成了同情：同经悲喜，同声同气，你知道她睡相不整，她知道你脚臭熏天，换了新吊上的小丫头只怕受不了；情是情不已堪的情，既然共了那么多时光，又都是好时光，因为怜惜自己，也就怜惜了对方。再说岁数越大，就更是：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婚姻既不是天堂，也非地狱。人的际遇在变，人就会变。真是闹到不可开交的一天，没准离婚倒是一种解脱。何况世上还是平常人居多，不是每个人都有运气，可以中一次离婚的大彩。 如今，跟年轻的女孩子们讲爱情，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你要是说真话，她觉你老相，你要是不说话，又怕她误会你深沉爱上她。明明手里抓着一堆青年才俊，总嫌这个不浪漫，那个不知心。
我老婆当年跟我拍拖的时候也是天天抱怨我不够浪漫，没送过鲜花没跪下求过婚。过了这么些年，有一次无意同老婆的密友闲聊，听见她说：你老婆夸你浪漫，惊得我差点没从自己的皮里跑出来。回头细想，我们俩从没吃过烛光餐，连蜜月旅行都没有过，可是以前的日子描述起来，确实够让人艳羡的：比如去划船她掉进水里我跳水去救啦，比如度假搭帐篷正逢绝大雷雨只好在车里坐了一夜啦，这些事当年我们经历的时候可一点也不觉浪漫。可是回忆让一切变得如此柔和，当年的难堪都化成了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