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忠富
儿子成家了。
而立之年的儿子，是被包围在一片责备声中度过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早该成家立业了！”他爷爷、奶奶时常是这样唠叨的，他姥姥、舅舅是这样不断督促的，就连朋友、同事也是经常这样规劝的。
作为一个父亲，我没能及时帮儿子了却长辈们的心愿，自然也难辞其咎：“子不教，父之过嘛！”在近几年的逢年过节时间里，对于儿子和我来说，回老家过年过节就跟过关一样：因为儿子一次次“明年过年一定带个女朋友回来”的许诺，一直是一张空头支票，因此，每次见到上述的长辈们，儿子自然要领受到一阵子数落，我也每每逃脱不了株连。
儿子终于成家了！
在儿子的婚礼上，当司仪说道：“当家才知柴米贵，养儿方知父母恩，孩子的成长，离不开父母的抚养， 为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新郎上前拥抱一下自己的父母……”话音未落，儿子便走上前来，双手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脖子，眼里噙着泪水。此时此刻，我心里好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的酸辣苦甜搅在了一起：三十多年来，儿子一路走过的脚印，仿佛就在眼前，桩桩件件发生的事情，仿佛就在昨天，我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我们父子都是苦命人。儿子十四岁那年，他母亲在参加单位组织的一次集体活动中，不幸坠崖而英年早逝。从此，我和儿子相依为命。本该幸福的三口之家，命运发生了重大转折。
我和儿子的妈妈是上师范时的同班同学，加上又是南北村的老乡，虽然说不上是青梅竹马，但也知根知底。尤其是在婚后的十六年里，我们夫妻恩爱有加，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其乐融融。妻子的突然辞世，噩耗犹如晴天霹雳！在极度悲痛之中挣扎着站立起来的我，擦干眼泪，又当爹又当妈。从来没干过诸如照料孩子、做饭、洗衣等家务活儿的我，一时间犹如千斤重担压在身，简直喘不过气来！
当时还在读初中的儿子，由于过早失去母爱，生活规律发生了变化，直接影响了他的学习，成绩不断退步，时常受到老师的批评。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儿子思念妈妈的心情与日俱增。然而，他为了不让我心里难过，硬是把这思念之情深深地埋藏在心底。白天放学，儿子不敢单独进家，就用书包垫着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呆呆地张望着远方，盼望我早点儿下班回来。酷暑盛夏，有时因等得太久，时常睡着在家门口的儿子，稚嫩的小手和脸庞，被蚊叮虫咬得疙瘩成摞摞；数九寒冬，儿子经常偷偷地深夜挑灯记述日记，诉说着对已故妈妈的思念之情。不知有多少次，我看到儿子睡着的小脸上挂着泪珠，不知有多少次，我在睡梦中被儿子的抽泣声惊醒！
后来，随着学习成绩的下降，儿子看到考学无望，他便强烈要求应征当兵。当时，面对还不到年龄的他，我放心不下，也于心不忍。但我终究被儿子的苦苦哀求和坚决的态度所征服。于是，我托关系找熟人，给他的户籍本儿增改了年龄，硬是塞进了部队。儿子是个硬汉子，身小力薄的他，处处不甘落后。刚入伍时，我怕他吃苦，通过熟人把他分到了师部医院学习护理。可几个月后，他硬是要求回到了连队，和老兵一样摸、打、滚、爬。
记得儿子入伍的次年夏天，我去部队探望，刚进营房大门，正巧碰上他从水房洗完头出来，又黑又瘦的面孔，加上长发变成了寸发，我当时竟然没有识认出来。还是他首先惊喜地发现了我，箭步跑了过来，搀着我的胳膊问长问短。开饭了，儿子和战友端来了蒸馍、稀饭和两盘几乎没有油水的炒菜，看着我仔细端详饭菜的眼神，儿子猜透了我的心思，难为情地笑了笑：“嘿嘿，这菜还是我们连长特意安排给您开的小灶！”当时，我只吃了半块蒸馍，陪我吃饭的儿子，竟一口气吃了六个，还外加两碗稀饭，两盘菜也几乎全部进了他的肚子里，口里还自言自语地说：“今儿个的饭菜味道好极啦！”
儿子的命运是坎坷的，但儿子是坚强的！三年的军营生活结束了，他复员后被安排到了市里一家新闻媒体工作。为了适应业务，后来，我又把他送到了大学脱产进修，几年的时间，学识水平明显提升，先后取得了大专和本科文凭。大学毕业后，儿子曾应聘考进省城一家媒体工作，三年的起早贪黑，三年的不耻求教，使他得到了很好的锻炼，各个方面都有显著进步。现在回到本单位，成为一名业务骨干、中层干部……
月圆月缺，春夏秋冬，走过四季都是画；或悲或喜，酸辣苦甜，人生百味皆为诗。是啊!这不正是这些年来我和儿子的生活写照吗？想到这里，万千思绪被婚礼的喜庆气氛所取代，于是，我欣慰地笑了。与此同时，我看到坐在婚宴大厅里的儿子的爷爷、奶奶笑了，姥姥、舅舅笑了，所有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和同事们都笑了。在欢快的音乐伴奏下，大家推杯换盏。阵阵爽朗的笑声，飘荡在整个婚宴大厅上空，飘出窗外，飘向了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