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國森
上世紀七十年代香港有一套電視劇名為《北斗星》，以社會工作者處理的真實個案為故事藍本。當年社工是個比較新的專業，後來「北斗星」三字就成為社會工作者的代稱。北斗七星依次為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和瑤光。金庸名著《射雕英雄傳》的全真教有一個「天罡北斗陣」，讀者必定記得。從天上找到天璇和天樞後連成一線，再延長至五倍距離，就是北極星的位置。在北半球的夜空，可以憑此確定北方所在，古代航海家也用這個方法導航。以北斗星比喻社工，意指社工能夠幫助迷失方向的人重尋人生目標，喻意頗為深遠，不過今天香港社工的整體形象大不如前，已經很少香港人敬稱社工為北斗星。
北斗七星在中國傳統文化裡的地位更高，中學時國文科有選節《老殘遊記》，課文說及老殘在雪夜觀空，見北斗而想起《詩．小雅．大東》的「維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漿」，那是說北斗有名無實，不能舀取酒漿。老殘再聯想到當時國家多事，王公大臣卻沒有擔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令老殘對國事甚為悲觀，感觸而下淚。
北極星在天上恆定不動，古人比喻為帝座，而北斗則是輔助帝主的諸侯。另有一說謂北斗是帝車，是皇帝每年巡察四方的御駕。北斗星還有指示春夏秋冬四時的作用，所謂「斗杓東指，天下皆春；斗杓南指，天下皆夏」等等，斗杓又名斗柄，由七星中後三星組成。按西方星座分類，北斗星屬大熊座、北極星屬小熊座，完全沒有帝座、帝車的氣派。古人夜觀星空，給天上繁星賦予林林總總的意義，當中有不少浪漫聯想，北斗亦確實「不可以挹酒漿」。
今天香港社工失去「北斗星」的「兼銜」，也可以說跟他們普遍不再為受助人（又稱案主）指點迷津有關。社工是舶來品，在西方是源於扶貧的慈善事業，後來社會逐漸富裕，社會工作的主要開支便由政府承擔，志願團體遂退居次要地位。社工成為新興的專業，培訓、註冊和監管都走向制度化，社工界的理念和價值觀卻未必能配合社會風俗。現時社工有幾個專業守則恐怕難得香港社會大眾普遍認同，包括：「非判斷的態度」、「案主自決」和「保密」等。
假如社工「非判斷」過了頭，連說明何方為北也不願擔當，自然做不成北斗星。好像有社工莫說不談吸毒、服毒，連較溫和的「濫用藥物」也棄用，而稱之為「用藥」，在沒有受過類似社工訓練的人看來，實在是非不分了。「案主自決」的原則用在成年人尚可，但青少年要找社工輔導，相信過半是迷失了人生方向，過分強調叫他們自決，社工便似「不可以挹酒漿」的北斗。至於保密亦該有點斟酌。曾聽老師抱怨學校社工處事失當，遇上女生珠胎暗結，有社工真的「密密實實」，為未成年的「案主」安排人工流產結案，後來當事人對於自己的倉卒決定後悔，才讓一直被蒙在鼓裡的家長和老師知情。雖然第一時間向家長求助的結果仍是人工流產，但至少那女孩不會因為曾經隱瞞世上最關心自己的親人而內疚。今天還有當年的北斗星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