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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别人会写风月同天,而你只会喊武汉加油?

发布日期:2020-02-12 00:00:00
    韩晗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这八个字火了,火的不是时候,也是时候。

    不是时候,是因为正值疫情蔓延,危急时刻不能玩情调,否则自讨没趣。说是时候也有道理,恰是传统文化复兴的关键时刻,此时不火,更待何时?

    很多人不懂这几个字的来由,我初看也不知来自何处。幸亏钱文忠教授微信解惑,细述八字来由,始知渊源有自。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尤其行文修辞典雅,但我们大多数都望尘莫及。“山川异域,风月同天”这八个字,是盛唐时日本权臣长屋王赠给中国高僧大德袈裟上刺绣的字,后面还有“寄诸佛子,共结来缘。”日本是非常尊重中国传统文化的国家,尤其是唐代文化。其实唐代也是中国修辞学的一个重要起点,古文运动与诗歌皆为中国文学之冠,而且“修辞”一说正是在古文运动中被较为系统地提出:

    君子居其位,则思死其官;未得位,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

    语出韩愈的名篇《争臣论》,“修辞明道”是中国古代最重要的修辞主张,在韩愈看来,修辞的核心是“惟陈言之务去”、“惟古于词必己出”甚至“必出于己,不蹈袭前人一言一句”,一言以蔽之,修辞必须创新。韩愈本人是修辞大师,我们知道韩愈写过《师说》,这是文质彬彬的韩愈。梁实秋先生讲过,骂人也是语言艺术。所以说修辞当然不只是温文尔雅,骂人骂到极致,更可见骂人者修辞水平之高:

     夫佛本夷狄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假如其身至今尚在,奉其国命,来朝京师,陛下容而接之,不过宣政一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袭,卫而出之于境,不令惑众也。况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凶秽之馀,岂宜令入宫禁?

    韩愈骂的谁?佛祖释迦摩尼的舍利子,当时唐代佛教盛行,唐宪宗执政时,法门寺开塔,全民迎佛祖舍利,一时盛况空前。韩愈反其道行之,直接给唐宪宗上书,在他看来,即使释迦摩尼借尸还魂,不远万里来长安朝拜,最多也只是安排外交部长请客吃个饭,皇帝送一件袈裟,然后送客滚蛋,到此为止。若是尸骨就算了,这玩意儿不但“枯朽”而且“凶秽”。一代文宗,如此辱骂佛祖却不带一个脏字,恐怕旷古绝今,行文中处处见怒火却笔扫千军,更见识其修辞登峰造极,中国古典修辞之美,于此亦可见一斑。

    当然有人说,谁说我们在修辞上没有创新?且看我们创造出了古人从未使用过的新成语——

    这次新冠肺炎蔓延,满世界看到的是“武汉加油”,或者“湖北加油”,再往上“中国加油”,精神可嘉,但修辞贫瘠却令人汗颜。后来日本方面又送来援助物资,又改写“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这句话很多人倒是读过,因为入选过中学语文教材。遗憾在于,这些课文年轻时都耳熟能详,甚至还能背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名句,可惜到头来激动了兴奋了还是只能说一句:卧槽。

    

    当然有人说,谁说我们在修辞上没有创新?且看我们创造出了古人从未使用过的新成语——

    全面推进、统筹兼顾、综合治理、切实抓好、扎实推进、加快发展、持续增收、积极稳妥、从严控制、严格执行、坚决制止、明确职责、坚定不移、牢牢把握、积极争取、深入开展、注重强化、规范改进、积极发展、明显提高、不断加强、大幅提高、显著改善、日趋完善、比较充分……

    说上述词汇是成语的,不但蠢,而且坏,这些词汇的本质是令人望而生畏的保守修辞,这不禁让人联想“多快好省”、“三面红旗”等四字搭配。四个字的不只是成语,也可能是易烊千玺。就像是“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下联对“一带一路四中全会”,对仗平仄都没大错,但是不能这么用。今天我们的修辞似乎走入到死胡同里,前进无路,倒车无力,官样文章中的修辞贫瘠犹如念经,据说已经延伸到了小学生作文。如果我们把这种词汇而不是“风月同天”或是“岂曰无衣”传给我们的后人,试想千百年之后的子孙后代,会用什么样的语言交谈?

    顺便说一句,除了中国大陆修辞贫瘠之外,另外一处修辞灾区就是香港,当然我不是说香港的学者与作家,最好的汉语修辞——饶宗颐、金庸、董桥与最差的汉语修辞——港媒都在香港,港媒的抑郁狂躁,其修辞已不止于贫瘠,如“XXX劈三腿狂亲嫩模”、“XXX巨乳诱惑贱男”之类的洪水猛兽般标题已经自成一家,令人侧目,怕羞者不敢当街读报,怕反面标题吸引路人误判自己是登徒子。这种修辞亦不是香港特有,乃至民国上海小报风格,1949年风云突变,一批报人南下香港,也将这类杂碎修辞带来,始开此风,七十年来修辞不变,近年来反而愈发光怪陆离,亦是奇闻。

    

    当然好的中文修辞也并非只有日本有,中国台湾与海外华人也保留了非常好的修辞传统。记得十几年前,正在读大学二年级,一位台湾学者给我写信,“台鉴”二字一时无法理解,也不知回信是否也该用这两个字,于是急盼有高人解惑。

    正好某个阳光灿烂的夏季中午,古典文学专家杨树帆教授邀我到府中品茶,我忽然想到此事,于是问及此问题,杨教授微微一笑,用浓重的四川口音为我解答:“除了台鉴,还有钧鉴、惠鉴,这是古人写信的尊称,表示是请你过目,玩修辞,古人花样多得很。看看我们今天,写信在对方称呼后面只会加‘你好’这两个字,但是对方如果女性,你就不要用台鉴,最好用芳鉴、淑鉴,如果年长的女性,则可以用惠鉴。”

    这几年每到海外大城市,必去唐人街,既是旅行,也是思考。当中最喜欢悉尼唐人街,因为华人去悉尼较早,因此店铺招牌、报章启事乃至对联匾额,无一不有着典雅的修辞,“礼失求诸野”便在于此。人家的报纸,内容不过是海外华侨的生老病死与悲欢离合,但读来却令人齿颊留香。

    中国学生缺乏三门课:伦理、逻辑与修辞,这是我一直以来的观点,没有伦理,不知善恶,缺乏逻辑,难判是非,不懂修辞,不辨美丑。修辞与美丑何干?修辞是语言之美,语言是人类最基础的交流符号,往上则是图像。连语言的美丑都不分,谈何图像?当我们嘲笑“老年专用表情包”时,这些表情包也在嘲笑我们,正如你凝神深渊,深渊也在凝视你。待你满头白发时,审美未必强于今日的父辈。

    最后再冒死说一句,我们的修辞到了“最危险的时刻”,若再不创新,中国人几乎丧失了会说话的能力。创新要有方向,是应当朝更远的历史深处回望。就像是当人家说出“风月同天”时,我们不只会说一句“谢谢”,因为我们自己也知道,“武汉加油”和“风月同天”,不搭。

    二零二零年二月十日 于小茗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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