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建春门的夜晚

  

    在一个盛夏的日子里，当灼人的烈日西下后，躲了一天空调房的我急不可耐地走出了家门活动活动血脉。天气依然闷热，连迎面拂来的风都还带着热气，令人目眩难受。闷热让人烦躁，也让人无法静静地眺望欣赏风景。于是走到树荫里，虽然也热，但随着白天余热的的散去，逐渐感觉好得多了。赣州的盛夏是个大火炉，昼伏夜出，就是赣州人盛夏天避暑的好办法哩。

    就在这个时候，一天傍晚，我散步来到建春门。建春门位于赣州贡江西岸，始建于北宋时期，城门连接环绕赣州老城的北宋古城墙，可达涌金门、北门、西津门和小南门。城门下沿城墙至涌金门的河堤路是赣州热闹的江边夜市，城门外是800年的古浮桥。我把身子倚在江边的石栅栏上，出神的眺望和倾听着。

    天慢慢暗了下来。风渐渐也有了些凉意。在暮色中，贡江就象一条宽大的黄黑色绸带从东边的远山婉延而下，一直消失在下游蒙蒙的山峦之中。浮桥上满满的是纳凉散步享受河风吹拂的人群。靠浮桥码头停靠的几只小船亮着灯，船身挂满了晒干待卖的鱼干。城墙脚下的夜市街上，手脚勤快的商贩们早已经摆好摊位，商品收拾得停停当当，翘首以待顾客上门。附近的夜市街头，几部电动三轮车改制成的小吃车一辆辆整齐的排列着，一辆小吃车就如一个流动的小店，厨房用具一应俱全，有的还配备了消毒柜呢。在打着“赣州传统特产烫皮”的小吃车边，一个剪短发的妇女正在飞快地制作烫皮，一个男人在她身后为她打着下手，那男人看来是她丈夫，长条脸，穿着印着志愿者字样的汗衫，眼睛不停地打量着从他摊位前经过的每一个路人，见有人往他的摊位看上一眼就赶忙不迭地问道“来一碗烫皮吧，挺好吃哩！”一副精明小贩的模样；在他左边竖着“湖南臭豆腐”招牌的电动车摊位上，一个瘦小个子的男人正在认真地烹制着锅中的臭豆腐，让臭豆腐的香味和臭味混杂在一块向街面的空中弥漫了开来。站在我身前的是两个卖发光球的中年妇女，她们各举着一束发光球，见有牵着小孩来玩的行人过就凑前一步问：“买一个吧，便宜了，10元一个！城墙下各式琳琅满目商品的摊位一个接着一个，每个摊位前都围观着流连忘返的人们，摊位前的照明灯一盏接一盏，一直顺着高大黑色的城墙延绵消失在远处涌金门的黑暗深处。在夜市街购物和散步纳凉的人们摩肩擦背，推推挤挤，攒动着的人头，喧闹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小孩嬉闹声，“嗡嗡嗡”的比赴圩还热闹。

    一个戴着眼镜，手里拎着饭盒的三十多岁的女人，从建春门出来转身快步走到正在煎臭豆腐的瘦个子身边，将饭盒放在摊上，从他手上夺过锅铲，

    “我来，你赶快吃饭。”

    听到眼镜女子的呼唤，小个子便默默地让过一边，端起一只茶杯，深深地喝了一大口水，然后，饥不择食地打开饭盒，大哚大嚼了起来。卖魔术球的两个妇女移步走在一块，细细声地说着什么，我听到了她俩的谈话声：

    “阿慧，你卖得怎样？”

    “只卖了几个，今天更差。你呢？”

    “噢，跟你一样，听说前头老李她们卖8元了呢。”

    “这班王八旦！乱拱潲，也不打下招呼，好，要压价大家一起来压！那个怕那个！”

    想起最近提倡的“地摊经济”的火热，我不由侧耳倾听起来。转脸一瞧，几个学生模样穿着泳衣，挎着游泳圈，头发还湿漉漉的女子从浮桥上沿石梯走了上来，到烫皮摊前便驻足问道：

    “烫皮几多钱一份？”

    “6元，我的烫皮挺好吃的，不信，你尝尝！不骗你！”长休脸的男人眯着眼睛笑道。

    “好吧，来6份，要现摊现做哟。”

    “好来！”

    “要放点新鲜的葱花哈。”

    剪短发的妇女立即抄起簸箕，快速地从身下的脸盆里舀了一勺米浆倒在簸箕中，然后将它摇均，又打了一个鸡蛋，打开液化气灶便上灶蒸。他男人长条脸就赶紧去切些葱花做调料用。一个路人看见他们在制烫皮，就上前说这份烫皮他要了。剪短发的女摊主道：“这是人家的，人家6个人先来 ，你要，要等。”见这个路人显出踌躇的样子，就又和颜悦色说：“呶，你不想等，这几个盒子里的也是刚刚做的，是一样的。”路人拿起一个盒子，打开仔细瞧了瞧，觉得也还好，就买了一份那刚做的烫皮，淋上些调料就站在摊位边津津有味吃了起来。旁边卖湖南臭豆腐的眼镜子女人见自己还没有来生意，就着急地扯开噪子大声向着路人吆喝道：

    “臭豆腐，嗅着臭，吃到香，天下第一美食啦，快来吃哦！——不吃要后悔啦！”

    站在建春门下的贡江江岸，东可以看见东河大桥，江对面是河背民居和马祖岩寺，北远远高耸入云的是和谐塔和新近峻工的赣江大桥，身后则是寿量千年古寺。这些景观统统都满满的披挂着各式景观灯，一到晚上，便流光溢彩，绚丽多姿，金碧辉煌，景观灯光还时时变换着五彩的颜色，真让人恍惚身处天宫仙境之中。

    我的眼帘又映入两个手勤口勤的摆摊者，一个在我倚栏的下方二米处，一边开动着制糖机埋头忙着做棉花糖，一边则将自带的扩音机反复循环不停地播放着这样一句棉花糖的广告语：“好消息，特大好消息，这里有最好吃的棉花糖。好消息，特大好消息，这里最好吃的棉花糖……。”广告语虽然简单，但反反复复播放也能提醒路人购买的注意。另一个人长得清瘦，三四十岁年纪，脚下的摊布上堆满了各色的梳子，他手握一个手提喇叭，扯着南腔北调的普通话，现编现说现唱的比那卖棉花糖的更胜一筹，如见人往他摊前过，他则唱道：“看一看，瞧一瞧，这里有最好用的木梳牛角梳啊！”如有人驻足在摊前打量，他就唱道：“人人使，人人用，平时想买难得碰，”见有人在挑挑选选的，则唱道：“不用挑，不用找，个个都是一样好。”或唱：“要买要带，赶紧赶快；机会不是天天有，该出手就出手。。错过今天好机会，价格得贵好几倍。”此人说话一套套的张口就来，而且声音婉转，错落有致，引人发笑，真跟舞台讲单口相声的演员有得一拼。

    这天晚上从6点钟到9点钟，我都一直在建春门徘徊，吹着顺江而下的习习江风。

    其间，为欣赏这难得的夜市风景，我二次往返于夜市街，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聆听着嘈杂的吆喝，流连于飘香的各种美食，驻足看小孩们在钓鱼摊前钓鱼，或坐在转盘上飞速转动时仰天嘻笑快乐的样子，感受着那久违了的浓浓的市井气息。

    我的身后一位母亲与儿子的对话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们边走边交谈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我这个倾听者。母亲约四十五六年纪，是一个做体力活人的装扮。儿子可能有十八九岁，瘦瘦的，一脸忧郁的神情，不作声不作气的。母亲指着摆摊的人说：“你看，这里不是有这么多象你一样的年青人在搞夜市啊，人家都不怕跌苦，不是也做的还蛮好的？——你不要老是呆在家里捧着本书躲绣房，不如学学他们，也来搞搞夜市试试，本钱不多还能调剂下心情……”见儿子仍不作声，就又悠悠地劝说道。“你崇拜马云有这么多钱，他其实过去也是摆过地摊，也是跌过苦的……你要好好听话，还怕挣不到钱？出不了头？……”一路上，母亲就这样喋喋不休细声细气的耐心地开导着儿子，走到卖冰水的摊前，母亲就停下来要了一瓶冰水，拧开瓶盖心痛迭迭地塞到儿子手上……

    看见他们喝水，我也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于是也要了一瓶冰镇矿泉水，一边喝一边顺原路返回了。夜更深了，阵阵凉爽的江风拂来，令人有种说不出的愉悦和舒畅，回头仰望，满天繁星点点，金光闪烁的远近景观和夜市摊前的盏盏明亮的灯光相互辉映着，还有那小吃摊前不断升腾的烟火薄雾，以及不绝如缕的叫卖声，如潮的人流，都似乎带着迷人活力、惊喜和期盼……——呵，盛夏赣州建春门的夜晚真是美丽，真是迷人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