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刚刚上博士生课程的时候，我们系里开了一门课，叫“学科综述”，是请系里所有的教授来讲目前学科领域中的最新研究动态。
讲第一节课的是系里的博士生总协调人。他五十开外，早期毕业于剑桥，获博士学位，现在是教授头衔，在我们系里也算是“骨灰级”人物。虽然是英国人，可这位仁兄对做饭很有研究。
他一上来，就煞有其事地对我们讲：“读博士就像炒菜”。大概是非常满意自己的开场白，他顿了一下，环顾坐在四周的同学，然后就像烹饪节目现场直播一样，举起手指，指点下去，“有两种方法：一种是西班牙方法，边准备原料边往锅里面放菜，一边切一边煮，这样原料准备和炒菜两不误；另外一种是中餐炒法，要等到所有的原料都准备齐全了，才能下锅，然后一顿猛炒，马上出锅，热腾腾，香喷喷，正所谓：‘锅里三分钟，锅外三年功’”。说完了，望着我们，问道，“你们觉得哪种方法好呢？”
乍一听，很多人自然会选择西班牙炒法。因为我们本能地感到，西班牙炒法能够把时间充分利用起来。因为写一篇博士论文和炒一盘菜，虽然同工实则异曲，异就异在量上的区别，10万字的博士论文可不能等到所有的材料都准备齐全了，然后再拼命写出来。正如谚语所言，一天建不成一座罗马，同理，一天也写不成一篇博士论文。更何况，急就的东西总是难免会漏洞百出，博士论文嘛，还是得像酿造法国葡萄酒一样，选了上佳的材料之后，假以时日，悉心酿造，出来的酒才能香飘四溢，顾客盈门。
如果到西班牙餐馆吃海鲜饭，服务员会彬彬有礼地说，“这个菜做起来要一个小时，请您耐心等待”。做博士论文，西班牙炒法倒是正好，搜集材料和写作论文两不误，文章不厌百回改嘛，边写边修改，那是做博士——也是炒菜的最佳方法。
理论上的确如此，可关键的问题是，这和实践还差了十万八千里。选对了答案，不等于就会按着答案去做。上课听着耳聪目明，下了课说不定就眼瞎耳聋。听佛祖讲经，和自己动身去西天取经，这中间还隔了九九八十一难。再说了，掌勺的时候还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变数。炒着炒着，说不定就改西班牙海鲜饭为中餐蛋炒饭了——炒菜也要看心情和口味，对于习惯了“先读书、再动笔”的同学来讲，中餐炒法是最有效的，肚子里面得有东西才能生得出孩子，只有材料全准备好了，炒菜的时候才来劲。
更有甚者，煮到半路，连锅都摔了，改去法国餐馆当招待了。我们那一届博士课程从全球找了13个人，中途就有好几个因找到工作而把自己在读的博士课程从全职转成兼职的，还有个同学去了联合国发展署工作，一脚踢掉了自己的博士课程。这年头，博士满街走，很多人到头来还不是拿到头衔了，仍然喝着西北风的，就好比在厨房里面忙乎了半天，菜是炒出来了，但就是卖不出去，没人来吃。
那样的话，还不如当招待，先赚它一把票子再说，反正炒不炒菜，对于招待来讲已经无关紧要了。
看来，炒法确实只是一个手段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