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美国凤凰华人资讯网,今天是2024-04-19
网站首页 >> 凤凰随笔 >> 正文

杨继良:打工、面子和委屈

发布日期:2022-04-29 00:00:00


文/杨继良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至九十年代中期,到美国求学的,除了少数公派的以外,都经过一段打工生涯,谋生存、攒学费。即使公费留学,也无法负担家属的生活费,家属也做帮别家照看孩子或保洁的钟点工,维持生计。

我们这些人都有「文化大革命」下放劳动的经历。来到此地,都彼此彼此,做钟点工也坦然。我曾算过,在美国打工一天所得,接近国内一个月的工资。除了谋生、攒学费之外,也想积蓄一些带回家。在那些日子里,自己完全没有想到「面子」一事。我所在的研究院,获得「福特基金会」一笔资助,院方把一个人的钱,分给两个人用,这样可以多送一些人来美国访问。那位常务副院长对我说,到美国访问、学习的,都希望延长半年,为的是可以打工挣钱;这是人之常情,所以他都准了。在美国时,我们都不觉得打工「失面子」。

三年期满,我回到过去工作的重工业部拜访老同事。老领导希望我给年轻的干部作一次「访美感想」。在走向会场的路上,她突然对我讲,我对她提及的那段打工经历,就不要提了。愕然之余,也恍然明白:自陈打工的经历,在国内的知识分子间,挺「丢人」。

一年之后,我受邀又去美作短期的「访问教授」。发给我聘书的系主任,是希望我能帮助他写几篇供发表用的文章。结束时,我对一位老教授讲,我的妻子还比较年轻,希望有机会能让她受硕士教育。不久,他打电话给我,说有了一个「助教」位置,够支付学费了,但生活费需要自筹。还说,他与当地一家超市连锁店的老板熟悉,不难为我谋求个小职员的位置。我们非常高兴地重返那个城市。在面试的那天,人事部负责人说,没有职员的位置,但如果我不介意,还可以为我安排一个普通工人的位置;顾及我的学历,给多一倍工资。原来,这家连锁店最近易主,老板已经不是老教授熟悉的了。我别无选择,只能接受。

回到住处,那位把多余房间租给我们的美国讲师夫妇,知道我接受了这样的工作,都掩盖不住他们的惊奇。第二个学期,系主任帮助我取得「研究助理(research associate)」的位置,条件是我必须攻读硕士。在开始上课的半年内,我周末仍在超市工作,六个小时站柜,下班前的两个小时拖地。一位资深的教授,看到了我,犹豫地在远处站了一会儿。看得出来,他是怕伤我自尊心,但我既已见到他,就不得不走近,跟我搭理、寒暄。我们在当地新认识的华人朋友,也都有类似的经历。原来即使在美国,在知识分子人群中,也仍然有「劳心」与「劳力」的重大区别。

超市的部门女经理,是从德国来的移民,每周给我们安排工时。有一周没有给我排足四十小时,我偷偷流泪了,她问我为什么。我说担心生活费用,其实那时我还有点积蓄,并不困难到需要流泪。她安慰我说,她自己也是个新移民,知道其中辛苦,说「我会照料你的(I will take care of you)」。这句话我生生地记住了二十多年。她说,在她管辖过的数以百计的员工中,我是受教育程度最高的一个,希望我不要气馁。现在回忆起来,当时为了达到常人难以企及的目的,我会去打工,认为自己做到了不顾面子。流泪说明实际存在委屈情绪。在我午夜从超市下班时,我的妻子还等着我。不止一次我看到她垂泪。后来追问,她说我当时情绪恶劣,性情变得粗暴。我必是憋不住流露出内心的委屈,使她误会我是在嫌她拖累我。现在回忆,实在觉得对不起她。

做了两年的学生,其间和那位系主任合作发表了好几篇文章。有教授为我抱不平,对我的妻子说,好处都让系主任得了,我始终不是「第一作者」。取得学位、在香港谋得了待遇不菲的教职的第二天,系主任惊讶地说,我对待他的态度突然变得如此傲慢(so arrogant)。回想起来,必是把往日的委屈,都发泄了出来。在那段打工年月,我自己认为已不存在「面子」观点,其实那时只当周围的人群和我「彼此彼此」时,才不流露委屈情绪。实际我从来都不是那么超脱。

来源:

延伸阅读

 
美国凤凰华人资讯网 版权所有

扫描关注微信公众号
郑重声明: 本网站所刊载信息包括: 文字、图片、音视或视频,不代表美国凤凰华人资讯网观点。
联系方式:usaphoenixnews@gmail.com     页面执行时间:21.6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