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一笑 我的教育实践与思考(连载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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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鹤立



2015年8月10日,张鹤立在澳大利亚珀斯的重点高中Perth modern school上中文课

十七、出师不利

我们一边在追求效果,一边还打着扩大影响的主意,怎么让更多的人了解我们,相信我们,支持我们,给我们一块生存发展的空间呢?

我有一个计划,想通过给郑州某家报纸的子弟义务上课,来实现我的愿望。我是这样想的:我去给编辑、记者们的孩子办“快速阅读班”,帮助孩子们在短时间内获得阅读能力,让他们看得见、摸得着,那么,他们就不能不相信。假如,他们以自己孩子的学习和发展情况来写一篇报道的话,就应该很有说服力,就应该对整个郑州产生强烈的影响。我不求他们搞什么添枝加叶,只要实话实说就行了。

为了打消他们的疑虑,减少接受的障碍,我的承诺是义务教学,只要每天晚上七点到九点这段时间,能够把他们的孩子借给我就行了。我当时想:这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反正此时孩子们已经从幼儿园放学回家了,说不定正在家里无聊、没趣呢,而我帮他们把这段时间充分开发出来,还可以获得阅读能力,这不是一种意外收获吗?而且,他们还不需付出经济代价。

想到这里,我就开始行动了。

我的第一步工作,是先带着张玄到报社走了一圈。我相信张玄的能力和水平可以让他们的眼睛发亮。

张玄的表现的确很出色,他们在报纸上还登了几百字的报道。不过,当谈到义务办班的时候,并没有我预期的那种反应。

从这些编辑、记者的眼神中,我读出了一种怀疑和不解。好像是说:都这年月了,哪有免费的午餐,哪还有什么义务办班?谁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可思议的东西就让人觉得反常,觉得怪怪的,好像背后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者掩盖着让人掉下去的陷阱。可也是,那些让人上当受骗的事儿不都是这样开头的吗?

再说,搞什么“超前教育”,什么“百日突破阅读关”,还什么独立办学。这些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那么就不保险、不可靠、不稳妥,是不是拿我们的孩子当什么试验品,这可不行。试验你自己的孩子或别人的孩子还差不多,那跟我们没关系。可是,轮到我自己的孩子,对不起,我可不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另外,这种“超前教育”的提法,和我们听说过的一些教育理论也不相吻合。虽然大家不是搞教育的,但隐隐约约也知道,对于孩子来讲,要顺其自然,不要拔苗助长,更没有必要搞什么超前,学那么多干什么,将来他还上不上小学?上小学以后会不会骄傲?会不会重复教育?会不会不注意听讲?孩子这个阶段就是让他们玩,你看我们小时并没有超什么前,现在发展得不是也很好吗?

出于这样的心理,多数编辑、记者都表示不感兴趣,其中有好几个还曾亲眼见过张玄的出色表现,但现在的反应仍然非常冷淡,最后,只有几个家长愿意把他们的孩子送过来试一试。

该报社位于郑州的西南,而我们的幼儿园位于郑州的东北,骑自行车要用一个半小时,来回三个小时的时间,还要穿越黑乎乎的两处铁路涵洞。而那时我的交通工具,就是一辆自行车,而且是破的,除了车铃之外,哪都稀里哗啦地响,还特别地沉。这三个小时要说不累,那是假的。特别是往回走的时候,经常顶风,那时已经不是两条腿用力,而是浑身用力。我自己也像我所崇拜的总鳍鱼那样,喘着气,张着嘴,用尽浑身气力。

你想,此时能不着急吗?到家都10点半了,太晚了,心里难免有点毛骨悚然的,怕半路上窜出个阿猫阿狗的。就算没什么实质性的危险,也肯定让你出一身冷汗。

难怪人家说我是“精神病”,没有“精神病”谁干这傻事?

可能因为这个班开在编辑部内,孩子们觉得这是自己的家,就格外仗势,再加上来自不同的幼儿园,又都是男孩子,聚到一起特兴奋,一个劲地疯跑疯闹,跟孙悟空大闹天宫一样。

还因为他们的教室是一个能装四五百人的大会议室,也给他们提供了大闹一番的空间。不说别的,就是在上课的时候扯着圈跑,你追我,我撵你,就够我受的。不好控制,连我说话的声音都被消解了,变得很微弱,缺少影响力。孩子们在心理上也就产生了一种向你挑战的想法:我就这样跑,我就这样追,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很有压力,因为那些编辑、记者家长们正在拭目以待。如果不出效果,不但我的希望会落空,还给他们留下相反的印象,堵塞了以后与他们合作的路,甚至于会来个负面报道。

在往回走的路上,我一心二用,一边拼命蹬自行车,一边认真思考,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我分析,孩子们这么乱,不在状态,首先,跟他们的学习环境有关,那个会议室太大了,孩子们跑起来很尽兴,这有一种诱导和刺激。另外,使我很难对他们进行调整和控制。第二,就是孩子们还缺少竞争,得刺激他们的争胜心、成功欲、表现欲,得用这样的办法先把他们拉进来,而当他们找到了感觉,从学习和阅读材料中体验到了快乐,这种局面就会自然改变。

于是,我先把他们从一个大会议室调到一个小房间。我的想法是:这样就算他们跑,毕竟空间有限,可控性强一些。另外,为了调动他们的学习积极性,我还用金纸、银纸做了很多奖牌,让他们进行学习比赛,冠军发金牌,亚军发银牌,季军当然就发铜牌了。

每当颁发奖牌的时候,我们还搞个小仪式,弄得像模像样。

您还别说,这招还挺管用。首先是孩子们跑不起来了,房间只有十四五平方米,跑着还有什么意思,而我用“先背后认法”加“跟读训练法”,再加上进行竞赛活动,也渐渐把他们的注意力集中起来了。孩子们上路了,其中有几个小朋友还学得特别快。看来不愧是编辑、记者的孩子,智商就是比较高,再说我的方法对前期有故事、儿歌储备的孩子格外好用,而这些孩子多数都有这种基础。才半个月下来,有个姓邓的小朋友已经识字上千了。

这时,天变得更冷,有几个家长决定让他们的孩子停学。也许他们根本都没有了解孩子的进步和感受,或者觉得这个年龄的孩子没必要学那么多,或者觉得无所谓,那么理所当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目标和渴望,甚至对我的智慧和所付出的努力拒不认可。看来,在某些时候,所谓知识分子的表现实在不敢让人恭维,他们的头脑已经被长期以来的教育模式化了。他们习惯于用理论去规定事实、判断事实,就好像削足适履一样:如果理论是鞋,实践是脚的话,他们宁可把脚削掉一块,血淋淋地塞进鞋里,也觉得这样才踏实。在这方面,他们或许不如普通老百姓聪明。老百姓起码知道让事实说话,愿意接受事实的教育。而我们的所谓知识分子们,为了那些教条的、僵死的理论,有时可能指鹿为马、见白言黑。

如果我面对的这些家长是一般工农大众的话,他们很可能会因为目前取得的效果而对我报以支持和感谢。我后来遇到的很多家长都是如此,如果他们让孩子中途退学极可能是迫于经济压力,而不会像这些编辑、记者们,因为不理解、不信任而向后转。

就凭这一点,我们的教育就应该改革。因为目前常规教育的结果与其说是塑造人,不如说是扭曲人。

我们一些念过几天书的人,大都只言片语听过一些教育理论,什么“自然发展”啊,什么不能“拔苗助长”啊。于是,往往对早期教育抱着一种抵触和偏见,或者是觉得没用,或者是觉得有害。但是,你问他们到底什么叫“自然发展”,什么是“拔苗助长”,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听人家这样讲的,把自己的头脑变成了他人的跑马场。

我认为,如果谈自然发展,首先要看给孩子提供什么样的环境。在那些利于孩子发展的环境中,自然发展的确是个不错的方式。因为孩子有吸收性的心智,并且有一种自我学习、自我发展、自我提升的本能。但如果环境并不如此,就比如我们中国的家庭、幼儿园以及学校环境,这种自然发展就会是另外的结果。何况,自然发展本身,同样不排除良好的教育。因为,人文环境也是构成教育环境的重要部分。连小猫小狗的父母还知道主动教育的价值,为什么我们人类却简单一以论之呢?

蒙台梭利是最重视环境教育的,而且,她给孩子们提供的环境比我们中国孩子所处的环境不知道优越多少倍,但她仍然重视孩子们阅读能力的形成。

阅读能力是一种自学能力,它能帮助孩子在环境中自发地捕捉有意义的信息,并使其内化成为心理成长的营养。孩子们一旦获得了阅读能力,环境的价值、特别是良好环境的价值就会得到更充分的开发。就好比,面对一处矿藏,要想开采,需要有相应的工具、设备作支持,而阅读能力就是这样的工具、设备。假如有了此种工具和设备的话,再给孩子们提供丰富的矿藏,我想孩子们的收获肯定会让人刮目相看。所以,我直到现在仍然认为阅读能力是一个人最重要的能力,是一个人成为现代人、成为世界人不能替代的途径。就幼儿发展而言,需要有不同的手段予以支持,“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也是我始终把阅读能力作为幼儿诸多能力中优先发展的一种能力的重要原因。

再说“拔苗助长”的问题。如果某种教育不符合孩子的生理、心理特点,不能满足幼儿的内在需求,而是靠强迫的方式使他们达到难以实现的程度,这应该被称作“拔苗助长”。而鹤立教育恰恰重视从幼儿的内在需求出发,甚至从他们的本能冲动和生命发展的需要出发,何来拔苗助长啊?当然,也可以说“助长”,那就是给孩子的充分发展提供必要的帮助,使这种发展成为可能。

《科技日报》曾于1995年发表了一篇介绍我们教学过程和效果的文章,题目就叫“黄金季节助苗长”。这是记者考察了我们在北京北礼士路一小举办的“快速阅读班”的过程和结果之后,采写的一篇报道。我感觉它比较恰如其分地揭示了鹤立教育在幼儿发展的黄金期、关键期、奠基期为他们提供了恰当的教育,使其茁壮成长的事实。这篇文章的作者叫尹传宏。

再看看我们的现行教育,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我把它概括为“十缺”教育:

缺“心”,是指缺少精神、缺少情感、缺少理想、缺少追求、缺少自我意识和生命意识;于是也就缺少责任感、博爱心、是非心、羞耻心、辞让心。

缺“脑”,是指缺少分析判断能力、独立思考能力。思维方式滞后、思考成果有限,甚至知识贫乏、浅陋不堪。

缺“口”,是指缺少沟通交流能力、宣传表达能力。

缺“手”,是指缺少操作能力、执行能力、创造能力。

缺“脚”,是指缺少自立能力、开拓能力。

缺“身”,是指缺少实践能力、身体力行的精神、缺少体验、缺少感受、缺少独立人格。

缺“骨”,是指缺少道德操守,缺少抗压力、承受力。

缺“眼”、“耳”、“鼻”,是指缺少捕捉、整合、吸纳信息的能力,也即缺少学习能力。

难道这样的教育,不应该改革,不应该批判,不应该超越吗?也正因为有这样的思考,所以我把我当时的教育思考与行动称为“超前教育”,就是指与现行的教育相比,她走在了前面,或者说她力图走在前面,它要超越现行教育。然而,因为这个名称我也招来了很多麻烦。好些人对这个词特别敏感,就像遇到了洪水猛兽一般。后来我们幼儿园还因为这个名称迟迟得不到“准生证”,再后来我们将“超前”更换为“鹤立”—这当然是后话了。

目前的问题是,有些家长就这样愚蠢地剥夺了他们的孩子在我这里继续学习的机会。我不仅为他们感到悲哀,更为这些孩子感到惋惜。为家长悲哀的是不能说他们不爱孩子,但是这种观念和意识可能让他们的爱适得其反,而孩子们在这样的家长控制下,能有充分的发展恐怕也只能是奢望了。

后来,有些家长一再向我讨教教子方法。而我感觉方式方法虽然重要,但还是第二位的。首先是家长自身的素质、自身的水平、自身的观念和意识。如果这些方面落后,即使给他们有效的方式方法,他们也不会用。甚至送到眼前了,他还会拒之门外,把鲜花当成毒草。所以,为孩子的发展真正愿意付出的家长,首先应提高自身的素质,更新自己的观念和认识,改变自己的头脑和眼光。这才是关键!

当然,还有几个家长继续让他们的孩子接受我的超前教育,其中有一位叫关小草,她的孩子当时最小,还不到4岁,孩子黑黑胖胖的,眼睛挺有神,总像在琢磨事,是一个感受力、接受力和学习欲望都很强的孩子。关小草对我的教育表示支持,对我的付出表达感谢。后来,也就是1993年初,她终于如愿以偿,在郑州一份发行量很大的报纸上发表了一篇报道《郑州第一家私立幼儿园》。当时,颇有点石破天惊的味道。这让我心理找到了一些平衡。接下来,这个班已经是“鸡肋”,做下去难以产生我预期的效果,不做下去又对不起剩下的几个孩子,在这种情况下,我坚持到年底,也就告一段落了。

原本编辑部主任给我承诺过要进行报道,但后来迟迟不见动静,终于等于没说。后来听说其间主任曾打电话给教育部门,看看对我这样一个人可不可以报道,有关部门没有支持;大概还说了些什么,总而言之,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说起有关部门的态度,话还不短。在幼儿园准备启动的时候,我就派一位老师先到区里“打招呼”,说我们准备开办一所幼儿园,区有关部门的态度还算可以。说:你们先办吧,我们到时候验收。而当我们到市有关部门申请的时候,感觉就有点不大对劲儿了。听我们派去的老师回来说,对方听说张鹤立要办幼儿园,还要搞什么超前教育,就满脸的不屑,说了一句:就凭她!搞什么超前教育,我们科长搞了17年,还没有搞成呢。

从这时开始,我好像就在市里有关部门挂了号。以后的压力越来越大,调子也越来越高。这是后话,暂且不表。有时我想作为中国人一定要学会忍受,而且要学会软化自己的骨骼,磨去自己的棱角,生存第一,活着第一,为了活着必须搞“精神阉割”,必须像太监那样放弃自己的性格甚至性别。

好吧,这条路走不通,再换一条路走。什么路呢?前边我不是讲过,我们幼儿园的斜前方有个市场嘛,我看那里有卖蘑菇的,这种植物可以在房间里养植,而我们不是恰好空着一层楼吗?能不能利用起来养蘑菇呢?我就去买了一本书,开始学起来,同时,还把我们的一间厨房按300元的价格租了出去。

【凤凰华人资讯网综合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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