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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元:“于今绝矣”“乡味美”

发布日期:2023-02-06 14:42:25

我国古代有四大美味鱼:洛水鲤鱼、伊水鲂鱼、松江鲈鱼、长江鲥鱼。鱼之四美,前三者驰名较早,北魏时期,都城洛邑即有“洛(水)鲤伊(水)鲂,贵如牛羊”之说;松江鲈鱼,西晋文学家张翰“莼鲈之思”的故事,亦早成家喻户晓之美谈。

成名稍晚之鲥鱼,其实早在汉代就已经成为筵席上的珍馐了。东汉名士严子陵,难富春江垂钓之趣、鲥鱼之美,婉拒汉光武帝刘秀的徵召,挈妻携子,隐居富春江畔,耕作垂钓、终老林泉,传为千古佳话,鲥鱼从此名满天下。但是它进入文人视野,成为骚人墨客吟咏对象,则是宋以后之事了。

鲥鱼为长江、钱塘江、珠江诸水系下游名贵鱼种,其中以长江鲥鱼最为鲜美,位居长江四鲜之首。长江四鲜排序依次为:鲥鱼、?鱼、刀鱼与银鱼。有人以古代四大美女拟之,顺次为西施、杨贵妃、赵飞燕与貂蝉。鲥鱼肉嫩味美、滑溜细腻、肥腴醇厚,为文人墨客所津津乐道──

“九曲池头三月三,柳毵毵。香尘扑马喷金衔,春衫。苦笋鲥鱼乡味美,梦江南。阊门烟水晚风恬,落归帆。”(贺铸:《梦江南(太平时)》)后片描写苏州水乡暮春晚风恬静,归舟缓缓、落帆悠悠的淡雅风情,抒发江南“乡味美”的思乡之情。

“江南酒,何处味偏浓。醉?春风深巷里,晓寻香旆小桥东。竹叶满金钟。 檀板醉,人面粉生红。青杏黄梅朱阁上,鲥鱼苦笋玉盘中。酩酊任愁攻。”(王琪:《望江南》)此词中的“鲥鱼苦笋”,非羁旅思归之“乡味”,而是酒筵上的馔,时尚下酒之物。

此外,苏轼、王安石、欧阳修、梅尧臣诸人,也都写过赞美鲥鱼独特风味的诗。“鲥鱼出网蔽洲渚,荻笋肥甘胜牛乳。”(王安石:《后元丰行》)“荻笋鲥鱼方有味,恨无佳客共杯盘。”(欧阳修:《离峡州后回寄元珍表臣》)“四月鲥鱼逐浪花,渔舟出没浪为家。”(梅尧臣:《鲥鱼》)

咏鲥鱼诗最脍炙人口者当推苏轼之作。他称鲥鱼为“惜鳞鱼”、“南国绝色之佳”,对它的钟爱胜过了《赤壁赋》里提及的鲈鱼:“芽紫醋炙鲥鱼,雪碗擎来二尺馀。尚有桃花春气在,此中风味胜莼鲈。”此诗不仅写出了鲥鱼的肥腴醇厚,也写了鲥鱼的烹调方法、所用佐料(、醋),不啻是一道有韵的菜谱了。

鲥鱼之“鲥”为会意字,其义由构字部件合成,表“其出有时”、来去定时:“(鲥鱼)年年初夏时则出,馀月不有也,故名。”(甯原:《食鉴本草》)“(鲥鱼)初夏则有,馀月则无。”(李时珍:《本草纲目》)这是一种江海洄游型鱼类,每年初夏由海溯游入江河淡水中产卵;生殖后的亲鱼仍返游海中,幼鱼进入支流、湖泊觅食,九、十月间降河入海。

童岳荐《调鼎集》:“(鲥鱼)性爱鳞,一与网值,帖然不动,护其鳞也。起水即死,性最烈也。”鲥鱼是鱼中贵族,雍容华贵、典雅高洁。清代谢墉诗云:“网得西施国色真,诗云南国有佳人。朝潮拍岸鳞浮玉,夜月寒光尾掉银。”将鲥鱼比作盘中西施,银白修长,形色秀美,脂肪凝于鳞甲间,足见鲥鱼身价之高。

因为鲥鱼“起水即死”,品尝鲥鱼当以去江上现捕现食为佳,一如上海人之食螃蟹,跑到阳澄湖去一般。明清乃至民国时期,吃鲥鱼讲究的是泛舟江心。清初岭南诗人屈大均诗云:“乱锅鸣时春雪消,鲥鱼争上九江潮。自携烩具过渔父,双桨如飞不用招。”述说带上炊具,约同江上捕渔人,出没风波之中,举桨捕鲥尝鲜。

鲥鱼虽肥嫩,然细刺太多,食时须特别留神。张爱玲在《红楼梦魇》中称平生有三大憾事: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未完。她之所言实有所本──宋彭渊材平生有五恨:一恨鲥鱼多骨,二恨金橘太酸,三恨莼菜性冷,四恨海棠无香,五恨曾子固不能诗。五恨缺少根据,其实曾巩亦能诗,只是远逊于其古文罢了。

鲥鱼价格昂贵,非小户人家所能品尝,所谓“甘肥不入罟师(捕渔人)口”(梅尧臣)是也。清人陆以《冷庐杂记》:“杭州鲥鱼初出时,豪贵争以饷遗,价值贵,寒不得食也。凡宾宴,鱼例处后,独鲥先登。”另一清人黎士巨集《仁恕堂笔记》:“鲥鱼初出时,率千钱一尾,非达官巨贾,不得沾箸。”

但是常熟滨临长江,有浒浦、福山等处渔港,是鲥鱼上岸之地,有上门送售鲥鱼者,想来价格不会太高,即便小户人家,亦能一品鲥鱼至味的。姚文起《支川竹枝词》:“时物携来巨镇消,冰鲜海上不停挑。牙郎食谱家家熟,一霎鲥鱼尽百条。”词下小:“海上贩鱼者谓之挑鲜,鲥鱼则各家送售,尽多必罄。”

直至明清之交,诗人们没停止过对鲥鱼的赞美。郑板桥:“江南鲜笋趁鲥鱼,烂煮春风三月初。吩咐厨人休斫尽,清光留此照摊书。”臧:“小东门外市声哗,走遍长街日已斜。樱笋鲥鱼都卖过,一声声喊大西瓜。”郭士:“约指樱桃熟始回,蜀冈一上一徘徊。为甚郎挑丝网去,鲥鱼不见江边来。”

尽管经明清“鲥贡”的摧残,鲥鱼却跨越千年时空,尽风雨劫难,以旺盛的生命力繁衍生息,延续下来,一九七七年长江鲥鱼年产量仍达一百五十七万公斤,售价每公斤八百元。但是近三十年间,由于长江切断了鲥鱼产卵、索饵的洄游通道,加以水体污染与狂捕滥捞,鲥鱼天然资源急剧减少,一九八六年年产量仅为一点二万公斤,本世纪初更下降至五百公斤,可说已经濒临灭绝!

贺方回津津乐道的“苦笋鲥鱼乡味美”,如今已经难觅其踪。一千八百年前,嵇康反对司马氏政权被判死刑;临刑顾视日影慷慨悲歌:“《广陵散》于今绝矣。”套用一句:“于今绝矣”“乡味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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