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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廊:鄉下親戚

发布日期:2023-07-12 15:30:31

晨 風

院裡有位年過八旬的機關退休老太想僱個可靠的保姆,便把外甥女阿桂從安徽鄉下叫了出來,阿桂是老太姐姐的女兒。

老姐妹倆都出身大地主。老太年輕時讀過書後來參加革命,才有機會進北京當了幹部,姐姐卻留在家鄉,家產被分光後她嫁給一個貧苦農民。阿桂生在鄉下,從小吃苦受累,一晃孫女都進城打工了,她的生活卻沒有變化 。阿桂雖身體尚好,也年近七旬了。

阿桂膚色粗黑,又矮又壯,臉上帶謙卑的苦笑,一身舊舊的衣衫,倒是乾淨利索。她來北京伺候姨媽,報恩是其一,謀生是其二。三年自然災害時,阿桂媽帶一家到北京投奔妹妹,才沒被餓死,阿桂對姨媽非常感恩。阿桂此次來北京,也是被苦日子逼的。老伴嫌阿桂又老又醜,便在村裡有了相好,阿桂一表示不滿,就被老伴痛打一頓,三天兩頭地打,阿桂被打怕了。

更讓阿桂傷心的,是她辛苦養大的兩個兒子,都是娶了媳婦丟了娘。大兒子跟她前後院住,母親病得躺在炕上,兒子媳婦也從沒送過一碗熱湯。小兒子去縣城打工,電話也不來一個。阿桂一把歲數,還得天天地裡家裡的忙乎。她此次來北京,心裡的打算是,賺上幾萬元帶回家,哪個兒子給她養老,就把錢給哪個。

機關老太在單位有好人緣,卻看不起老家來的窮親戚。對外甥女表現出人性刻薄勢利的一面。姨媽讓阿桂睡在充斥油煙味兒的廚房裡,搭張行軍床。表妹找出乾淨床單給阿桂,老太卻一把奪過去,找出一床舊舊的粗布床單丟給阿桂。熱天全家都蓋乾淨輕薄被子,阿桂卻蓋一床粗厚骯髒的被子,是她姨媽要丟掉的。

阿桂只會做農村的粗飯,不會炒菜,不會用洗衣機、微波爐、電飯煲、電炒鍋等等,姨媽就擺出臉來,認為外甥女是個累贅,芝麻大的事兒就會把阿桂數落一番。可不管姨媽怎麼厲害,阿桂都陪十分的小心,一有空,就坐在小凳上給姨媽捶腿。

吃飯時,阿桂把碗放在桌子底下,極快地扒拉完,只吃了飯量的三分之一,就說吃飽了。她只吃素菜,葷菜幾乎不動。如果有剩菜剩飯,肯定是阿桂打掃。每次吃飯,她都要搶給大家盛飯,這讓小她幾十歲的晚輩們心中十分不忍,可誰讓她是保姆呢!

姨父待阿桂客氣一點兒,姨媽竟懷疑阿桂和姨夫之間有什麼不乾淨的地方,經常指桑罵槐。阿桂聽明白後氣得個半死,當下就要走。表妹勸說,您老來一趟,怎麼也得賺點兒錢回去才合算呀!阿桂在,表妹表弟就能一禮拜才來看母親一趟。阿桂幾宿沒睡好覺,想想錢還沒有賺到,又沒本事買車票自己回家,就又忍耐下去。

每天晚上給姨媽洗了腳,阿桂就退到廚房角落裡,坐在一隻矮凳上默默看聖經。她是個虔誠的基督徒,讀聖經讓阿桂學會了忍耐。阿桂把全部積蓄縫在身上帶來,共1000多元。老太每月付阿桂北京保姆的最低工資800元,阿桂覺得這簡直是筆巨款,為這受點兒委屈值得。阿桂說,反正我是受苦人,回去也是挨打,就再受點兒苦吧!

一天,我好心帶阿桂去故宮玩一趟。老太太氣呼呼地說,阿桂倒輕鬆,沒事兒要出門圖享受了。其實阿桂從不給自己一點點享受,到北京幾個月,哪兒都沒有去過。去故宮時,連我為她買的礦泉水和麵包都堅決不碰,似乎花錢就是罪孽。走在故宮裡也是心神不定的。她草草看了文物珍寶,說皇帝這麼風光,到頭來還不是也得變成灰塵?走在御花園裡,她腳下就急了,說要早些回去給姨媽做飯。

經常受氣,讓本來身體尚健的阿桂開始心口發痛。她死活不去看病,老太的女兒便給阿桂買了好幾盒丹參片。阿桂從沒吃過此藥,所以一吃就靈。她摸胸口說,這可真是神藥呀,在鄉下誰捨得買給我吃呢?

阿桂聽說老太太吃的藥一粒就得幾十元,驚得張大了嘴,說那一粒藥,就夠我全家吃一個月飯了!又聽說姨媽每月藥費至少一兩千元,還能在機關報銷,便說,我一個汗珠兒摔八瓣兒,種一年的稻子才賺到這個數呢!

幹了幾個月,好容易賺到了幾千塊錢,阿桂終於決定回老家了。她說,我不能為錢把命丟這兒!可是老伴、兒子都不來接,他們怕花錢。阿桂又從沒自己出過門兒,老伴把她送到北京,大概就是想把她當成包袱丟掉。看阿桂愁得不行,暗自抹淚,我便自告奮勇去送阿桂,還給阿桂買了兩斤大白兔奶糖。走的時候,阿桂穿平時幹活兒的舊衣布鞋,兩個塑料袋裝全部行李。包括我給她在天安門前拍的一張照片。

出了宿舍大門,阿桂便哭指指樓上姨媽家說,從此我跟姨媽一刀兩斷!隨後又說,現在回去還來得及收稻子,要是稻子被老伴收了,1600塊錢就沒了!我驚異地想,難道鄉下的貧賤夫妻,就這麼形同陌路了?阿桂在這個世界上,還能相信誰呢?

這趟火車很便宜,因此擠滿了人。我帶阿桂在車站奮戰了好一陣,才上車找到了座位。放好行李不久,火車就開了。阿桂的眉眼一下子舒展下來,愉快地嗑我給她買的瓜子,透出輕鬆愉快,似乎逃出了虎口。下火車到了那個小縣城,在車站吃麵,沒油少鹽的,阿桂卻狼吞虎嚥吃了一大碗。阿桂小兒子住得離車站不遠,阿桂帶我去了他家。進門阿桂就蹲下給兒子擦地,生怕自己把兒子家的地踩髒了。兒子和媳婦抱孫子,對阿桂淡淡的,簡直不理不睬。阿桂的老伴,一個面目滄桑的老農來接她,臉上帶無奈。

我問已白髮蒼蒼的阿桂:「你幹農活兒要幹到什麼時候呢?」她平靜地說,「幹到幹不動。」望阿桂去趕長途車的身影,我心中悵然,不知阿桂從此將如何度過餘生。好在,她還有聖經。■網上圖片

来源:文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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